(阅读库www.yeudusk.com)(阅读库 www.yeudusk.com) 八月十五夜
抬眸遥望那深沉夜空，纵是隔着低下的屋檐，恍惚里，却似是仍可看尽那茫茫寰瀛。缝隙间，十轮月影，满如银。
苍离端站在台阶之上觑望着高悬的圆月，她那不着一丝涟漪起伏的水眸透过暗夜浸染着缕缕清寒的月色，想今夜此满月完全不及往年那般淡彩炫目，倒是沾了几分溟朦模糊，恐怕这本是喜气盎然的漫漫团圆夜并不尽然如此。
苍离歇眸低叹，连着肩胛也不觉耷拉垂下，她转过身去，犹豫了半刻，还是轻轻地把门推。遮掩上木门后，苍离娥眉轻扫了眼那昏暗的倦居茶肆大堂，随后便往内堂后院那端抬步走去。
渐走渐近，后院落悬空而挂的喜庆灯笼向周遭漫散着晕晕红光，照亮那一地，驱逐了那萦绕指尖的幽黑。在那庭廊转角弯处，本是细步冉冉而行的苍离遽然顿住了踏前的脚步，双手依旧攥在袖袂里，褐眸微抬，不沾声息地觑向那石亭里相对而坐的四人。
她本以为自己的心已是足够地坚强，自我催眠得足够地麻木，不会再为此般其乐融融之景而悲愁叹息，可当她真切地瞅见的时候，抑压的情绪还是避免不了随着起伏波动起来，从心腔里汹涌而至的酸涩，着实让她好生难受。
看那方亭子，顺铺而下的碧瓦缀着略显刺眼的光亮，扎得人心慌。内亭里，横椅上摆置着各色的纸罩红烛，泥地上投影斑斑，似风拂过，是那别样的曳摇。
倦陌如同往昔那般一身月白长衣衫，落得几分出尘的俊秀。他提壶斟满了杯盏，恭敬地搁至了隔座那鬓角微霜却双目炯炯的中年男子面前，眸色恬淡，那眸角细尖处透着些甜腻柔和的笑意，道：
“爹娘来尝尝此茶汤的味道如何？”
“好。”男子端杯，倾泻着满心笑意的鹰眸与身侧那装扮端庄的妇人对看了一眼，两人颇有默契地相视而浅笑。
浅酌了茶汤，妇人把那端放在桌上的碟子往正忙着摆弄手里孩儿家玩意的倦然跟前推送了过去，温柔呢语道；“然儿也来尝尝娘给你们俩带来的糕点。”
倦然自那堆玩意里抬起眸来，撇嘴瞄看了眼那瓷碟里的各样糕点，再是觑向对座的娘亲，嘟哝问道：
“此些是娘亲您亲手做的，还是娄府的人做的？”
“你这孩子怎这般说话……”妇人略略沉下了脸色，嗔怪着絮叨道：“别忘记你也是娄家人呀！”
倦然侧过泠眸，杏眼里那清淡的褐色转而渐深，唇畔勾勒出一抹冷笑，嗤鼻不屑道：
“不早就让人给鹊巢鸠占了吗？”
此话一落，其余三人不禁脸露僵色地稍稍瞥看了对方一眼，而坐于主位的中年男子微咳了声，搁下手里的茶盏，厉声道：“然儿，此话在家里人面前说过便算了，到了外边，你可要慎言慎行才好，否则，咱们全家的命就值得堪忧了。而且……离儿这孩子也已经够苦的了，你就别总是针对着她。”
听罢那厉声斥责，倦然心里积聚的怨气更是浓厚，她抿着唇撇过头去，嗤哼了声，幽幽碎念道：
“堪比咱们，她就哪儿苦了，日子过得都不知有多好。况且，她不是那些皇亲贵族家的孩子吗？不过是被抛弃了嘛，倘若觉得委屈的话，央求着回去当她的闺秀千金不就得了吗？何必非得要霸占着原本该属于我跟陌的位置，还代替着咱们称呼了您们十几年爹亲娘亲呢？为了帮她隐瞒身世秘密，不仅要装扮成男子的模样生活在如此脏乱的市井茶肆里，而且亲人间见面还得要这般鬼祟，这真不知道究竟是谁日子苦些了……”
“好了，然。”倦陌皱着眉责停了她的话，他那平素里柔和的脸色此时却是沉戾得很，“爹娘难得回来一趟，你就非得说出此些话来吗？”
“抛弃”二字该有多严重啊！倘若让离儿听到，别提她会有多伤心了。
倦然依旧不以为然地别着脸去，似对倦陌的怪责丝毫不在意。
一瞬里，院落周遭的气氛凝重得有几分寒心，每个人揪着那似是阑珊的心绪陷入了沉思，哪管那月色淡如烟，只道人到情多情转薄。
本是谈笑的团圆夜，却因心生间隙，无奈落得个苦愁辗转，绵恨无绝期。
独站在暗处的苍离早已缩回了脚，藕臂无力地撑扶在旁侧的墙上，瓠齿咬着下唇，低喘了半瞬，粉色转白的下唇瓣已烙着那齿形的斑斑血痕。她缓缓转身，后背直抵在那冷凉的墙壁上，腾着浓稠雾气的水眸了无神绪地觑看着渐渐模糊的前方，鼻翼间的酸涩把她整个心魂刺痛得几乎要支离破碎。
十多年来，她不知想尽了多少理由，找来了多少藉口才说服心里的固执，自己并不是被爹娘抛弃的孩子，只是他们情非得已，迫于无奈才把她寄养在别人的家里。如今，再听到那简单的两个字，没想到心会是这般地痛入了骨髓，似在瞬间里，那为自己筑起的心墙也随着崩塌一地。
她的人生该有多悲哀呢？竟悲哀得连自欺的资格也不配拥有。
夜色迷蒙，人也迷朦，那唇轻笑，几许惨淡空对月。
苍离转眸再是觑向那红火耀眼的不远处，看那烛渐残，焰仍旺，任那幢幢人影勾勒着她这形单只影。苍离那唇畔噙着的淡笑揉碎了些戚戚然，她直起了身子，向着石亭那边垂首躬身，嘴型嗫嚅，无声喃出了淀沉着万千歉疚的三个字：“对不起。”
不再回头，苍离拉起裙摆，转身便抬步往来时那端走去，只空余一地孤影长。
昔年八月十五夜，孤月清影消幽径，伤愁坠眉；今年八月十五夜，此情此景哪堪悲，不过如旧。
既然习惯了，那就罢了，罢了……
夜如初，只是月光朦朦，渐渐淡褪，也消煞了些喜庆的氛围。
街头里，吆叫杂声喧嚣，一路失神游荡的苍离不知自己该走到哪里去，而自己又走到了哪儿，待那么一刻敛神时，入眸处，却是那熟悉的高墙绿瓦。
不过此时，在那石狮大门前停靠着一装饰华丽的车辇，侍卫在侧，而她那心心所念的男子身披着枣红缎面出风毛斗篷也凛然威严地站在了那端，恭敬却不失亲昵地撑扶着一鹤发松姿且装扮端庄华贵的老妇人上辇。
那应该就是王爷的亲祖母吧！
苍离未曾见过懿绛他此般褪尽了王者之风而略显如若撒娇在怀的稚气模样，依她看去，纵是那般的生疏，却怎么也移不开眼。如斯不掺杂质的笑容应是发自于他的心底，丝毫不矫情，不造作，也没有半分的虚情假意，那是亲人间该有的神色。
此端，苍离再次收住了往前的脚步，泛着泪光的褐眸轻轻上抬，嘘尽心里的抑郁过后，转身盎然地将身影堙没在黑暗里。
此处应该也没有她的位置，不如归去。
只是，苍离她不会知晓，在她纤秀身影隐去的那一瞬，那端心头似有灵犀触动的懿绛蓦然回首望向了那地。
那时那刻，错失了一刹，浮华一世不知会否……转瞬而空？阅读库 www.yeudusk.comyeudusk www.yeudusk.com
抬眸遥望那深沉夜空，纵是隔着低下的屋檐，恍惚里，却似是仍可看尽那茫茫寰瀛。缝隙间，十轮月影，满如银。
苍离端站在台阶之上觑望着高悬的圆月，她那不着一丝涟漪起伏的水眸透过暗夜浸染着缕缕清寒的月色，想今夜此满月完全不及往年那般淡彩炫目，倒是沾了几分溟朦模糊，恐怕这本是喜气盎然的漫漫团圆夜并不尽然如此。
苍离歇眸低叹，连着肩胛也不觉耷拉垂下，她转过身去，犹豫了半刻，还是轻轻地把门推。遮掩上木门后，苍离娥眉轻扫了眼那昏暗的倦居茶肆大堂，随后便往内堂后院那端抬步走去。
渐走渐近，后院落悬空而挂的喜庆灯笼向周遭漫散着晕晕红光，照亮那一地，驱逐了那萦绕指尖的幽黑。在那庭廊转角弯处，本是细步冉冉而行的苍离遽然顿住了踏前的脚步，双手依旧攥在袖袂里，褐眸微抬，不沾声息地觑向那石亭里相对而坐的四人。
她本以为自己的心已是足够地坚强，自我催眠得足够地麻木，不会再为此般其乐融融之景而悲愁叹息，可当她真切地瞅见的时候，抑压的情绪还是避免不了随着起伏波动起来，从心腔里汹涌而至的酸涩，着实让她好生难受。
看那方亭子，顺铺而下的碧瓦缀着略显刺眼的光亮，扎得人心慌。内亭里，横椅上摆置着各色的纸罩红烛，泥地上投影斑斑，似风拂过，是那别样的曳摇。
倦陌如同往昔那般一身月白长衣衫，落得几分出尘的俊秀。他提壶斟满了杯盏，恭敬地搁至了隔座那鬓角微霜却双目炯炯的中年男子面前，眸色恬淡，那眸角细尖处透着些甜腻柔和的笑意，道：
“爹娘来尝尝此茶汤的味道如何？”
“好。”男子端杯，倾泻着满心笑意的鹰眸与身侧那装扮端庄的妇人对看了一眼，两人颇有默契地相视而浅笑。
浅酌了茶汤，妇人把那端放在桌上的碟子往正忙着摆弄手里孩儿家玩意的倦然跟前推送了过去，温柔呢语道；“然儿也来尝尝娘给你们俩带来的糕点。”
倦然自那堆玩意里抬起眸来，撇嘴瞄看了眼那瓷碟里的各样糕点，再是觑向对座的娘亲，嘟哝问道：
“此些是娘亲您亲手做的，还是娄府的人做的？”
“你这孩子怎这般说话……”妇人略略沉下了脸色，嗔怪着絮叨道：“别忘记你也是娄家人呀！”
倦然侧过泠眸，杏眼里那清淡的褐色转而渐深，唇畔勾勒出一抹冷笑，嗤鼻不屑道：
“不早就让人给鹊巢鸠占了吗？”
此话一落，其余三人不禁脸露僵色地稍稍瞥看了对方一眼，而坐于主位的中年男子微咳了声，搁下手里的茶盏，厉声道：“然儿，此话在家里人面前说过便算了，到了外边，你可要慎言慎行才好，否则，咱们全家的命就值得堪忧了。而且……离儿这孩子也已经够苦的了，你就别总是针对着她。”
听罢那厉声斥责，倦然心里积聚的怨气更是浓厚，她抿着唇撇过头去，嗤哼了声，幽幽碎念道：
“堪比咱们，她就哪儿苦了，日子过得都不知有多好。况且，她不是那些皇亲贵族家的孩子吗？不过是被抛弃了嘛，倘若觉得委屈的话，央求着回去当她的闺秀千金不就得了吗？何必非得要霸占着原本该属于我跟陌的位置，还代替着咱们称呼了您们十几年爹亲娘亲呢？为了帮她隐瞒身世秘密，不仅要装扮成男子的模样生活在如此脏乱的市井茶肆里，而且亲人间见面还得要这般鬼祟，这真不知道究竟是谁日子苦些了……”
“好了，然。”倦陌皱着眉责停了她的话，他那平素里柔和的脸色此时却是沉戾得很，“爹娘难得回来一趟，你就非得说出此些话来吗？”
“抛弃”二字该有多严重啊！倘若让离儿听到，别提她会有多伤心了。
倦然依旧不以为然地别着脸去，似对倦陌的怪责丝毫不在意。
一瞬里，院落周遭的气氛凝重得有几分寒心，每个人揪着那似是阑珊的心绪陷入了沉思，哪管那月色淡如烟，只道人到情多情转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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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离转眸再是觑向那红火耀眼的不远处，看那烛渐残，焰仍旺，任那幢幢人影勾勒着她这形单只影。苍离那唇畔噙着的淡笑揉碎了些戚戚然，她直起了身子，向着石亭那边垂首躬身，嘴型嗫嚅，无声喃出了淀沉着万千歉疚的三个字：“对不起。”
不再回头，苍离拉起裙摆，转身便抬步往来时那端走去，只空余一地孤影长。
昔年八月十五夜，孤月清影消幽径，伤愁坠眉；今年八月十五夜，此情此景哪堪悲，不过如旧。
既然习惯了，那就罢了，罢了……
夜如初，只是月光朦朦，渐渐淡褪，也消煞了些喜庆的氛围。
街头里，吆叫杂声喧嚣，一路失神游荡的苍离不知自己该走到哪里去，而自己又走到了哪儿，待那么一刻敛神时，入眸处，却是那熟悉的高墙绿瓦。
不过此时，在那石狮大门前停靠着一装饰华丽的车辇，侍卫在侧，而她那心心所念的男子身披着枣红缎面出风毛斗篷也凛然威严地站在了那端，恭敬却不失亲昵地撑扶着一鹤发松姿且装扮端庄华贵的老妇人上辇。
那应该就是王爷的亲祖母吧！
苍离未曾见过懿绛他此般褪尽了王者之风而略显如若撒娇在怀的稚气模样，依她看去，纵是那般的生疏，却怎么也移不开眼。如斯不掺杂质的笑容应是发自于他的心底，丝毫不矫情，不造作，也没有半分的虚情假意，那是亲人间该有的神色。
此端，苍离再次收住了往前的脚步，泛着泪光的褐眸轻轻上抬，嘘尽心里的抑郁过后，转身盎然地将身影堙没在黑暗里。
此处应该也没有她的位置，不如归去。
只是，苍离她不会知晓，在她纤秀身影隐去的那一瞬，那端心头似有灵犀触动的懿绛蓦然回首望向了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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